南方系记者:媒体人与公关人的进退之间观点

/ 邓丽、默默、周馨怡 / 2014-12-05 11:43
国内30岁以上的记者已经很少,要么做了领导,要么转行。这个原因很好理解,那就是天花板。现行的市场化媒体考核制度,薪酬制度等(人民日报,新华社之类官办媒体不在比较范...

国内30岁以上的记者已经很少,要么做了领导,要么转行。这个原因很好理解,那就是天花板。现行的市场化媒体考核制度,薪酬制度等(人民日报,新华社之类官办媒体不在比较范围之内,他们有很多老记者),无法让从事新闻行业10年以上的人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邓丽:写在逃离新闻的路上

10月11日下午,天气有点阴沉,不过温度恰到好处,不愠不火。

我离开21世纪经济报道已经半年多,这些日子,在一个法语培训中心报了名,全职学习法语,最近一个月,去了一趟西藏,登上了珠穆朗玛峰大本营。此时此刻,我正坐在上海图书馆顶楼的阅览室,背单词,看书,写这篇小文,心静如水。

我是一个新闻逃兵,离开了兴奋过、焦虑过、自豪过、厌恶过5年的媒体圈。

不过,只能算游离:MSN、QQ、微博和开心网上还挂着上百名编辑和记者——曾经是我的同事、同行,更可恶的是,家里还有一位在职的记者。

找一个同行伴侣最大的弊端是,总有个人忍不住要讨论业务,或者评论一些国家大事——我们的工作都是操心总理才操心的事情——其实这些事情有时候跟自己没半毛钱关系。

目前,我没打算重操旧业——朋友称之为“出山”。

2011年6月,香港城市大学媒体传播系沈菲和复旦大学新闻学院张志安博士对数百位调查记者问卷调查,结果是如此的悲观:40%的调查记者“不打算继续”从事调查性报道,30%的调查记者“不确定”,只有13%左右的人还愿意继续从事1-5年调查记者。

总结下来,“基本青壮、基本男性、基本有文化、基本从业八年,老巢基本在北上广,流窜范围基本不定,基本收入低、基本不满意、基本作息乱”。

这些调查记者的这些纠结和焦虑,我都有过。《南方周末》有一句流传甚广的新闻理念“让无力者有力,让悲观者前行”,大学时候读到这句,感动得不行。但是等自己做了几年记者,却发现理想撞死在自己面前。

但是我还得自己主动“竖起天线”,接收各种负面消息,因为记者职业就应该做轮船的瞭望者,告诉大家,哪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

有一段时间,我的签名就是“珍爱生命,远离新闻”,又有一阵子变成了“珍爱生命,远离微博”。有好几个月,我完全拒绝电脑和网络,白天上课,晚上做作业,遛狗,说真的,没有网络纷杂,不自找不开心,没有负面信息焦虑症,很棒。

总理他老人家时常“仰望星空”,中国的年轻记者大概只能仰望“天花板”了。

做记者,在国外的轨迹常常是,读书读到硕士、博士,然后在一个媒体干个十几年,最好能外派去某个国家,当个站长,见一些世面,再写几本不错的书,去大学新闻学院讲讲课。

毋庸讳言,中国的记者大部分仍然是吃青春饭的,用高强度的工作来维持生活,这方面社会新闻记者尤其突出,一线的基本都是非常年轻的记者,财经记者圈相对好一些,但主力仍然在26到30多岁左右。相比国内,国外做到五六十岁的记者大把。

比如,在21世纪经济报道,30岁以上的记者已经很少,要么做了领导,要么转行,去别的公司做公关总监,去基金之类做分析员等等。

这个原因很好理解,那就是天花板。现行的市场化媒体考核制度,薪酬制度等(人民日报,新华社之类官办媒体不在比较范围之内,他们有很多老记者),无法让从事新闻行业10年以上的人过上有尊严的生活。

一个报社总编和一个传统行业的老总,或者一个报社中层(工作10年以上)和一个企业中层的待遇很难相提并论。

当然,国外记者收入也不是特别高,但他们国家有很好的社会保障制度,养家糊口的压力没有中国大,国外一些不错的媒体甚至会给员工半年到一年时间带薪写书,会花费更高的时间和交通成本完成一个稿子,对写稿量也没有中国市场化媒体那么大,也并不急吼吼地要把记者末位淘汰掉。

或者可以这样说,国外一些著名媒体是拿稿件当作品,我们的媒体是当产品,在我过去的从业生涯中,很多很多次,必须在5个小时,6个小时,采访和写出一个3000字左右的新闻稿件,甚至有一次2个小时,写了2000多字新闻稿。

在一些媒体,过得最好的人,是一天能写3篇报道,每篇2000多字的“牛人”,还有一些年轻有激情,经验不足,却仍然产量丰富的记者。

更甚的是,一些媒体高层拿记者的报道换广告,利益输出,或者出卖记者的线人,换取自身的安全,或者沦为政治利益和经济利益代言人,宣传机器,还有一些则敲诈政府,发软文、关系稿求生。

这些都是中国媒体的种种怪现状。

放之海外,因为互联网的冲击,若干不错的媒体已经关门大吉,中国因为市场化媒体比较晚,尤其是专业财经媒体最多十来年,所占份额还小,仍然有一些空间,但仍然有远虑近忧,在这里,就不多说了。

默默:前两年兴奋,现在要离开为什么想做记者?

做记者是从小的愿望,大学时代的偶像是法拉奇,想做战地记者,除了这个职位,从来没有想过做别的。

2008年初进入新闻行业,以实习生的身份进入一个业内比较认可的市场化财经媒体。

在这之前,我在国外念了四年新闻。回国之后,和一般的应届生一样,顺利进入自己喜欢的行业,两个月后转正。没有太多曲折、惊心动魄的故事。

为什么现在想离开?

对我而言,长久的留在一个行业有两种可能:一、虽然薪酬不高,甚至偏低,但做事环境令人愉悦,同事和睦,制度比较完善;二、做事环境一般,但薪酬还不错,可以维持体面的生活。

因此,最初两年我十分开心.虽然薪酬在业内出了名的低,却依然在各种加班,出差,没有节假日,通宵写稿,整理录音中度过,还过得很有成就感。

但做到第三年,第四年,各种压力开始显现出来:一是这个行业的薪酬福利太差,基本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福利,但人还是需要生活的,长期的低工资低待遇,自己内心是跨不过去的。

其次是开始变得很压抑。长期在偏远山区出差,见了太多社会阴暗面,同事们讨论的也是诸如此类的事情,再加上在北京工作,政治气氛比较浓,人的负面情绪开始变得很多,经常会陷入一种很悲观的情绪中,却又无法改变这个世界,身体也因为长期压力太大而变得越来越差,便会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回国,还不如留在国外,以一种比较健康合理的方式生活。

最后,可能对我而言带来更多失望的是对供职媒体的失望。在辗转了几家媒体之后,觉得自己理想中的世界也不过如此。比较讽刺的是,经常痛斥政府部门官僚的媒体,自身也好不到哪里去,机构臃肿,机制缓慢,批评言论不自由的媒体,也在悄悄的自我阉割,声称自己不受利益驱使,从不发软文,拒绝接受红包的媒体,管理层也在通过这些表面上他们不齿的行为而获利。

因此,当所有留下的理由都不复存在时,那么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去习惯而是离开它。毕竟,这是我曾经倾注了很多理想,付出很多努力的行业。至今我也认为这是一个很纯粹的职业,不管别人怎么看,至少我是宁愿选择离开,也不想变成自己不想变的人,继而产生任何亵渎感。

为什么转行,你的苦恼是什么?

在决定转行最初的一个月,非常苦恼和纠结。毕竟是自己呆了几年的行业,热爱的事业。说要一下子放弃,心里非常不舍。当然,也有面临未来的一些担忧和恐惧。但现在看,这种情绪慢慢的消失了。可以说,现在已经没有太多的苦恼,无非是慢慢等待,重新开始,寻找一份能让自己健康、开心、又不至于生活得那么痛苦的工作,毕竟人生苦短。

将来会后悔吗?

应该不会。因为已经尝试过的,转行也是建立在不适合的前提下的。既然不合适,那么强扭的瓜不甜,会后悔只能说明没有想清楚,而我是完全想清楚了,很清楚自己要什么。

即使后悔了应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现在社会化媒体如此发达,个个都可以是自己小媒体的记者。也就是说,并非离开了就与这个行业永远割裂,实际上,我想我还是会一直关注新闻行业。毕竟这是过去这么多年自己的梦想,总归希望越来越好的。

周馨怡:从媒体到公关 从公关反思媒体

2011年春节后,我正式离开21世纪经济报道,加入了一家美资综合性公关公司,开始了公关生涯。

之前,我所有的从业经历仅限于媒体。第一份工作是外媒,之后便进入21世纪经济报道。因此,在转行初期,经历了长达三个月的阵痛期。

不过,媒体出身的公关人也有自己的显著的特点和优势:扎实的文字功底,对媒体的洞察以及新闻从业经历所带来的宽广知识面和敏锐缜密的思维能力。

在公关公司,职业发展有比较清晰的路线。虽然不同公司会使用不同的名称,但公关公司内部从低到高一般有以下几档职位设置:客户协调、客户主任、顾问、客户经理、总监。

就我个人的理解,客户协调和客户主任主要负责执行层面的工作,顾问以上的职位会涉及到策划、项目时间和预算管理,而到客户经理以上级别,客户关系,公司不同区域办公室之间的协调则是工作中非常重要的一块了。

如果从能力要求角度看,客户协调和客户主任更倚重从业者的硬实力,比如:新闻稿撰写能力、媒体沟通能力和活动组织能力。而越往上,对从业者的软实力的要求就越高。

因此,对于个人发展来说,就像在玩一个拼图游戏。先从具体的细节工作开始入手,逐渐对项目的整体格局有了清晰认识。而在此过程中,从业者的能力和视野也会逐步得到培养和训练,同时手中所掌握的资源也越多。

而新闻机构对记者的职位一般设置为:记者、资深记者、高级记者、首席记者,之后如果想继续留在媒体,一般通过转编辑,以此为起点向采编团队的管理领域发展。

相比公关或者绝大多数职位,记者这一工作有一个特殊性。即便是初级记者,这份工作从始至终要求从业者的“十项全能”——因为新闻操作依赖个人操作,团队协作的情况并不多。因此身为记者,必须同时拥有文字撰写、逻辑分析、时间管理等硬实力,而且,如果缺乏资源的支持,一名合格的记者还必须拥有很强的人际交往能力,来获得并保持核心的采访资源。

因此,如果内部没有完善的培训机制或者资源数据库,初入行的新人在成长为优秀记者的过程上会面临许多困难和挑战,如果仅凭一己之力无法适应和胜任,就可能选择放弃而转行。

与此同时,能力出色的新闻记者在晋升到资深、高级职位时,往往已在某一领域拥有深入的洞察和丰富的人脉。但这时,编辑作为其下一级职业发展平台,无论是在资源还是能力提升空间上都很有限。这就会出现优秀记者同样选择离开媒体行业的现象。

两种原因相结合就造成了媒体行业整体员工流动率长期处在高位的情况,也是记者职业规划道路上的两大瓶颈。

(邓丽、周馨怡系21世纪经济报道前记者。应当事人要求,默默是化名,媒体从业者)

两场对话:进退之间

邓丽10月3日晚上,在MSN上,跟朋友聊天,同时收到两个姑娘的抱怨。一个从某财经媒体干了3个月就去了某国际咨询公司,收入是翻倍了,不过加班时间也上去。

对话:

“我就是喜欢做记者,跟人打交道呢。”

“你现在不就是跟人打交道吗?”

“但是,我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价值,就是一小螺丝钉,我还想回去做记者。”

“回去做记者可以,但是期望值不要那么大,真正你能改变的事情,很有限。”

“做记者时间很自由,不用上下班。”

“但是,你会发现,除了一天8小时,你还有大把的个人时间都扎在找选题和操心稿件怎么写上面,有的时候做梦都梦见被编辑催稿,怎么写稿。”

“做记者挺自由,而且名声也好。”

“你要是多遇到几次因为有关部门或者有关企业不高兴,而撤稿,禁令之类,或者遇到不那么有骨气的媒体,用报道交换利益,或者甚至授意你写软文之类,你就知道这个行业是没有自由可言的。”

另一个姑娘在某著名财经媒体做记者,按理说,应该也还不错,她也抱怨了。而且,我知道她已经为是否转行纠结了一年之久。

对话:

“我真的又下决心转行了。”

“好吧。”

“刚开始干的时候,还挺有激情,现在就觉得工作非常讨厌,完全干不下去了,已经很久没写稿了,很不开心。”

“我也是,写稿也焦虑,没稿写也焦虑,我恨死写稿了,最好2012年赶紧来吧。”

“天天看那些负面消息,晚上我都睡不着,身体也不好了。”

“每次发生一件突发,就要打几十个电话,绝大部分要被拒绝,然后还要想办法,诱导人家说话,编辑还在使劲催,真是烦死了”。

“而且写了那么多稿,大部分都石沉大海了,收入又那么低,干2年跟干10年差不多,新来小孩都要跟我挣得差不多了,看着她们那么有激情,我当年也是这个样子的呀!”

“但是转行去做什么呀?”

“好像也做不了什么,做了5年记者了,最多只能做PR或者公关了,别的完全不会呀!”

“那看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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