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国婊”登场

咪蒙又火了。

事情并不复杂：南海异动掀起的爱国大潮下，咪蒙用一篇热泪盈眶的文字响应了这股潮流，但转眼就被神通广大的网友扒出了出道前的几条旧微博。

这种自打耳光的行径本来就不招左右两派待见，一圈口水仗也是在所难免。有趣的是，对于咪蒙这次触碰的民族问题，也就是小粉红们用“公知嘴脸”进行了一番口诛；剩下的，大多是自媒体们对咪蒙的旧账进行笔伐。

也难怪，谁让她是咪蒙呢。

咪蒙何许人也？全平台帐号搜索第一名的人物，靠码字出名的网红。借助对各种“贱人”、“Low逼”吐槽发泄而引发的共鸣，咪蒙成为了这波内容创业大潮中当之无愧的幸运儿，篇篇10W+的数据在整个自媒体圈内也算是数一数二的了。

但影响力迅速扩展的同时，负面评价也接踵而至。在和几百万粉丝嬉笑怒骂之余，开创“致XX”体的咪蒙，自己也成了一干“致咪蒙”文章的主角。

这也是为什么咪蒙在这次的声讨中没有背负太多民族主义的骂名。因为咪蒙本人已经成为了一种标志和符号，她的名字就代表了一类观点和态度，她在社交网络里的每一次亮相，都会引发负面反弹。就像王路所说的，骂咪蒙的，很多时候已经和观点对撞无关，咪蒙本人的出现，就是黑点所在。

为什么会“致咪蒙”

咪蒙能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号做到如今的量级，成功的经验其实她在自己的推文《如何写出阅读量100万+的微信爆款文章》中已经梳理过一遍了——标题党，反鸡汤，抓热点…和无数个自媒体的实战经验一样，咪蒙的故事并没有太多意外之喜。但不同之处在于，咪蒙所引发的负面评价，也正来源于此。

其实反过来想一想，这套所谓的经验换成《自媒体文章的X宗罪》，似乎也不是不可以。标题党这东西本来就是毁誉参半；而对于热点的追逐，也完全可以被看作是不顾内涵只抓眼球的罪证。至于观点标新立异、情感共鸣、价值观输出——这种做法往好听讲是个性鲜明，难听一点就是缺乏客观中立精神。

而咪蒙恰恰就是自媒体中对这套原则执行最为彻底的一个，很多时候甚至还变本加厉。倾泻的叙事语调加上时不时爆出的粗口，配合无所顾忌的戳心鸡汤——咪蒙在大行反鸡汤之道时，自己又开创了另一种鸡汤模式，如果说传统鸡汤是温情脉脉，咪蒙式鸡汤就是辛辣直爽，但二者本质上都属于将复杂问题简单化。咪蒙很聪明地意识到，对于大多数读者而言，皮相好坏并不重要，背后的理念输出能够迎合共鸣就足够了，但这种肆无忌惮的尝试，自然就放大了其中的负面元素，招致批评也是在所难免了。

当然，找问题要内外兼顾，众多致咪蒙者的出现，表面上是因为咪蒙那套不算风雅的卖相，但骨子里，是咪蒙自己对读者情绪点把握的结果。王路在分析咪蒙和新世相时的观点可以很好地解释这点：新世相选择将读者的“贪”作为情绪迎合点，而咪蒙抓住的情绪宣泄则是人性中的“嗔”。套用到现实，新世相选取的文艺和情怀是人性中对精神境界的“贪”，而咪蒙则将人情绪中需要发泄的情绪“嗔”作为重点。

这种选择的结果也就注定咪蒙所引发的情绪反馈会是负面的，因为咪蒙本身便充当了广大读者宣泄情绪的端口，文章本身的价值宣泄就是带有冲突性的，对于读者而言，这种阅读体验像是一种联姻，一拍即合，这种宣泄会畅快无比，也因此咪蒙的粉丝活跃度会非常高；但同样的，双方若是没有默契，这种负面反馈就只能冲击到咪蒙本身。这也是为什么，“致贱人”在引发一片叫好的同时，也被另一批持相反观点的人群起攻之。

读者和传播至上的文风包装，加上以人性“嗔”为核心的价值选择，让咪蒙注定会被放到一个毁誉参半的舆论环境中。对于这样的咪蒙，没有黑点或许才是一件值得担心的事。

我们为什么讨厌咪蒙

皮相和内核的答案，可以回答“为什么我们要‘致咪蒙’”，但却无法回答“为什么我们讨厌咪蒙”。前者是针对自媒体行业内部的撕逼，后者则是面向整个受众群体的发问。特立独行的风格是咪蒙在圈内屡屡登上风口浪尖的导火索的原因，但六神磊磊的朋友圈里会出现“说实话，余秋雨的走红也比＊＊的走红强多了。徐静蕾和韩寒、李承鹏的博客时代也比今天强多了。”这样的话，就是要用更深层的原因解释了。

一切都还要从“自媒体”说起。长久以来，“自”是人们所关心的重点，去中心化、无组织生产，这一切都是互联网所带来的深刻变革；而“媒体”的概念阐述则默认基于传统的组织形态进行衍生，所谓新媒体，即是在技术、人员、组织形态上发生了变革的“旧媒体”。

这种理解的路径产生的一个直接结果就是，人们在理解和认知“自媒体”的过程中，会不自觉地套用传统媒体的模式理念，定义上的顺承关系让人们很难独立地去看待这一新概念。直观一点表现出来，就是自媒体总会被拿去和传统媒体进行类比。

这种类比的结果是，人们会将传统媒体的诸多功能直接向自媒体进行迁移套用，这也是为什么自媒体的出现一度被认为是“信息乌托邦”的实现。诚然，理想化的互联网社会中，人人皆是媒体（自媒体），都可以进行信息生产和传播，这种流通让信息的价值被充分放大，人人都可以无门槛地接收知识和信息。但是这种隐喻却忽略了信息的质量问题，因此，实际的状况是，“自媒体”们构成的，是一个观点的市场。

观点市场的概念有两个地方需要关注。“观点”，意味着自媒体所输出的信息距离传统媒体的“事实”尚有距离，更遑论客观公众严谨，它带有极强的个人色彩和意识；而“市场”，则为自媒体们所生产的信息内容定了性——它们都是商品，用以兑换货币的商品，而商品的质量筛选则由市场交易行为完成。

这里就出现了矛盾。对于按照传统媒体观念理解自媒体的人来说，“媒体”二字就意味着客观中立，至少是对信息质量的一种保证背书；但实际上，自媒体自身的特性就决定了它难以承担起这样的功能，信息的筛选更是交由受众的信息交换行为来完成。这里就不难看出这种矛盾的本质所在了，前者包含了更多对于社会价值和公理正义的期待，但后者却更多是基于市场的商业行为。

这也就是咪蒙们所面临的困境，或者说，是一个永远无法完成的期待。当大众以传统知识精英的标准去期待他们输出正确导向的价值观，引导广大民众的启蒙思维时，却无奈地发现，后者只是一个商人，更可悲的是，商人的身份恰恰是传统知识精英最难以接纳的身份之一。这也是为什么，李海鹏和和菜头会有这样一段互动。

这大抵就是为什么我们会对咪蒙有那么多的嫉恨，会有那么多人把赚钱这种“罪名”安在第一条，会将她靠粉丝帮女儿办入学手续的事情拿出来反复控诉，只因咪蒙用实际行动告诉人们，她是个商人。这种矛盾冲突是时代的必然，在新旧更迭正式完成之前，这种对抗还要持续很久。

撕完咪蒙，我们还剩下什么

咪蒙归根结底还是微信内容创业这波大潮中的一份子，即便幸运夺魁，也必然不能免俗。依靠创意走爆款的路还会延续很久，已经拥有一个完整团队的咪蒙，其内容输出的质量也可以保证持续性，未来，我们还将看到更多咪蒙的刷屏文章，只不过到了那时，“致贱人”也许已经成了新的反鸡汤攻击对象了。社群的构建，也就是时间问题了，APP可能会慢很多，以咪蒙接广告的这种谨慎程度来看，它们直接导流电商会是一个漫长的工程。

新世相已经用“桃花岛”走了第一步

咪蒙注定会是这波内容创业浪潮中一个不可磨灭的名字，但也到此为止了。

讨论咪蒙，是因为它代表了自媒体公众号的一大类，这其中，也包括了那些口口声声要“致咪蒙”的公众号。内容创业的火已经快把池子里面的养分消耗殆尽了，先行者如咪蒙，已经具备了从内容向更深层连接服务转化的条件，而留给依然在为10W+挣扎的内容生产者们的机会，已然不多了，致咪蒙们能否靠踩一脚咪蒙搭上这趟末班船，就看自己的造化了。

六神说得对，当马尔克斯对我们竖中指，我们却还以为人家是在表演六脉神剑

今天剖开咪蒙的种种，是希望我们能在愤怒的同时，看清楚自己和咪蒙不过是在同一条路上的不同阶段罢了。厘清商业利益和媒体价值的关系，自媒体才能获得长足发展。

但行文至此，刺猬君也想感性一下。当我们在为了无数个10W+、100W+沾沾自喜时，我们又创造了多少价值呢？诚然，商业主导的信息市场让知识和内容获得了更高的地位，但我们实际生产出的信息，又有多少可以用“知识”来匹配呢？

就像六神所说的，当马尔克斯坐在我们面前，询问起关于“内容黄金时代”的种种，我们又有什么可以拿得出给他看呢？

刺猬公社　 苏天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