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离开投资圈

创投圈
2019
06/25
10:49
董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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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兄弟们,这行情下,大家都在忙什么呢?" 在一个由 300 多位投资经理组成的微信群里,凯琪资本的投资经理张睿抛出这么一句话。

半个小时后,有人回复他," 我这边忙着找重大项目引进东莞 "。

" 吆,这什么项目,打算进军 XX 业吗?" 张睿揶揄道。

沉默许久后,又有人回了句," 还能干啥,准备看新机会呢 "。

接下来便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这个 300 多人的投资经理群创建于 2015 年,彼时,创投界新消费、O2O、大文娱的风口一个接一个,投资经理们每天都忙到喘不过气。

" 群里每天消息成堆,根本看不过来,一派繁荣景象 ",张睿回忆说。" 那个时候,大家的状态都是‘我最近看了个巨牛的项目,你要不要去看看’ ",而今,大家都不愿意说话,偶尔抛出来几句,群里根本没人回。

投资群里的冷清不是没有预兆。2018 年上半年,资管新规开始实施,VC/PE" 募资难 " 的问题开始集中爆发,伴随而来的是头部基金压力倍增,大量腰部和尾部的基金加速衰落甚至被淘汰。

创业新风口不再,也让各家投资机构 " 有劲没处使 ",当年怀揣着梦想,赶在创投疯狂期进入投资圈的年轻人,此时陷入了彷徨和挣扎。

他们大多 27、28 岁,有的刚过而立之年,都曾希望在国内的创业大潮中留下自己的印记。但现实残酷,1 年前你还在沙滩上奔跑,1 年后可能就被拍倒在了沙滩上。

离开

赵鹏仍然记得他刚入行时,投资圈那些疯狂的景象。目前他在一家擅长文娱产业投资的知名 VC 担任投资经理,主要关注消费和 TMT 领域的投资机会。

在他的印象里,在最夸张的 2016 年,项目都是靠抢的。因为赶上大文娱的风口,赵鹏几乎把市面上大大小小的短视频项目看了个遍。" 在约见一个短视频平台负责人时,还没开口说话,创始人已经炸了,你们基金有四个人跟我聊过,到底要跟谁谈?"

尴尬的赵鹏连夜找到合伙人同事商量此事,并上报了所在机构的投委会。不到 2 个月时间,项目敲定了。对于他们来说,早期项目的决策周期通常在 3-6 个月。

入行前,赵鹏自认为自己的学历和学科背景并不突出,为了让自己做好准备,他阅读了大量知名投资人的心得体会、投资逻辑分享。

后来他发现,这个行业更看重的是他的热情和行动力,至于个人思考和逻辑判断,似乎不是最重要的。

刚入行时,赵鹏就在面试时被惊到了——专业问题一个都没问,问的都是诸如为什么做投资,为什么要来华南,之前工作经历是什么?这样的问题。

" 这也太简单了,这放现在绝对不可能!" 他告诉全天候科技

赵鹏很庆幸自己在刚入行时赶上了投资圈最疯狂的年份," 不然的话,我这背景早就放弃了。"

时间眨眼到了 2018 年,投资圈俨然变成了另外一幅光景。

" 每个基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把住这个口子,只有老板自己知道兜里有没有钱 "。2018 年,当赵鹏跳槽进入这家专注文娱产业的头部 VC 后,他感受到了强烈的寒冬意味。

这家 VC 原本有两支基金:一支母基金,一支 VC 基金,但因为资管新规,这两支基金募资都没有达到预期。

" 母基金至少要募资 50 个亿,募了半年没有完成,主动放弃。VC 基金从 2018 年二季度开始募资,几个月下来也只募了 50%。"

"VC 圈子小,这类信息和焦虑情绪,几个人坐一起喝一次咖啡就相互传开了 ",对于这样的情形,方圆感同身受。

他的前东家景鹄集团因募资困难,裁掉了 100 多人的募资团队,只留下了部分市场和销售人员。" 整个动作非常迅速,只花了一周左右,连募资的老大都被一锅端。"

方圆还记得去年 8 月份,他给公司的投资总监发微信,告诉对方自己看上了某个金融方向的项目时,投资总监的第一反应是 " 多少钱?" 方圆答,"5000 万估值,投 200 万 ";对方直接回," 太多了,公司没钱 "

然后就再也没了下文。今年 3 月份,方圆正式从景鹄离职,转头拉几个朋友一起做了一支小基金,聚焦科技企业的投资,并兼做 FA。

因为业绩不佳,水生所在 PE 机构也在去年底完成了大批量的人员优化,从市场、销售到一线投资人每个业务口都不落,数量在大几十号。

" 每个投资小组都给安排了 1-2 名额,必须裁掉。年底的 bonus(奖金)也从之前的 4-5 月,减到了 2-3 个月。"

与募资难、人员优化几乎同时出现的是 " 风口不再 "。以前每家机构疯狂看项目、抢项目的场景不见了。更甚之,好的项目甚至都不愿意接见投资人。

在去拜访一家芯片领域的独角兽时,赵鹏就被直接拒之门外了。对方给出的说法是," 你这个级别不配跟我们洽谈 "。后来赵鹏才得知,不是对方觉得自己级别低,主要是嫌弃他们机构没钱。

在新东家的一年多,赵鹏甚至连一个案子都没投出去。" 我们投的都是头部项目,投资经理这个级别甚至都没机会见企业的负责人,有几个文娱的项目还没等进投委会就直接被毙了。"

为了抢项目,2018 年投资人乃至机构之间的互撕也屡见不鲜。" 经常是 A 投资人看完项目,B 投资人就跑过来跟标的公司说,A 没有钱,你们不要找他投 ",赵鹏说。

风口不再,也直接影响了年轻人对这个职业的信心。

一家大型美元基金的投资经理胡晓就很羡慕那些赶上 2010 年移动互联网大潮的前辈们。" 现在他们很多人手上都有非常牛逼的项目,相比较起来,我们手上就没有那种时代性的东西 "。

2010 年诞生的小米和美团、2012 年上线的今日头条、2014 年上线的滴滴,这些明星项目,对于所有参与过他们融资的投资人来说," 足够吹一辈子 "。

胡晓觉得,投资前辈们积累的人脉和项目,足以支撑他们在这个行业继续待上十几年。这意味着,年轻人的上升空间被挤压了,这也是很多年轻人离开这一行业的重要原因。

从 VC/PE 在国内发展的几十年历程看,真正从投资一线的投资经理走到金字塔尖的只有极少数人。

以 80 后投资人为例,过去 10-15 年是他们职业的快速上升期,但目前为止,真正从业务一线做到顶级机构合伙人的只有光速中国的韩彦,红杉资本的郭山汕、曹曦以及 IDG 资本的牛奎光等为数不多的几位。相比较之下,今天投资界最有资源和话语权人依然还是 60 后、70 后。

" 只有让 VC 团队中的每个人在每个案子中出了多少力,评价体系和利益分配体系更透明、更合理才能让有能力的人留下来,才能让 80 后、90 后、95 后一批批的人留下来 ",2017 年底,在接受全天候科技访谈时韩彦这样表示。

伴随 VC/PE 募资难、投资难而来的是从业者薪资缩水和人员需求的缩减。

2018 年到现在,赵鹏已经向所在机构推荐了 3-4 个自认为履历还不错的候选人,最后都石沉大海。

投资圈曾经引以为傲的薪酬如今也在向 " 合理 " 靠拢。

一家母基金的投资经理唐元举了这样一个例子:2016 年、2017 年,他熟悉的一位朋友在一家聚焦早期项目的 FA 机构任投资经理,对方硕士毕业,一年做 8 个项目,每个项目的平均融资额在 2000 万。按照这家 FA3%-5% 的协议提成,每个成交的案子上仅佣金收入至少 480 万;其中佣金的 20% 归这位投资经理,算下来就是 96 万,再加上基本薪资,年入 100 万不是梦。

而今,这家 FA 机构一年只能做 2-3 个项目,单笔融资金额也在下降。据唐元了解,几家知名的 FA 机构人员流失明显。

就基本薪资来说,据行业人士透露,2015 年前后,投资经理月薪通常可以两万元起,完全没有经验的人也可以拿到 1 万到 1.2 万。一位投资界人士提到," 现在分析师平均入行的薪资就是 8000 元左右,投资经理 1.2-1.5 万,慢慢就回归到一个比较合理的水平了,没有之前那么疯狂、夸张了。"

去向

人才供需关系的变化,在嗅觉最为灵敏的 VC/PE 行业表现得立竿见影。

一位前不久离职的投资经理告诉全天候科技,他所在的离职群,半年内新加入了十几个人。本文开篇提到投资经理群里,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发言说," 哥们离职了,有好工作求介绍啊 "。

" 今年 VC/PE 最突出的变化,一个是高离职率,纷纷开始转向大公司战投部或企业;二是去年开始炒币的投资人当时有多疯,现在就有多丧。" 上述离职的投资经理提到。

洪波就是转战币圈又铩羽而归的一位 VC 投资人。

2016 年 9 月,赶在投资圈最疯狂时期的尾巴,洪波加入了深圳当地一家小有名气的投资机构,负责金融科技相关板块的投资。

1 年后,他便选择了离开,理由是 " 好的标的已经越来越少;公司资金的锁紧让自己缩手缩脚,根本没法开展工作,毫无成就感 "。

短暂的创业失败后,洪波跟朋友做起了数字货币基金,积极投身币圈。

与在投资机构做投资如出一辙,洪波的数字货币基金也是在标的物早期就选择进入,等到其在交易所完成 ICO 时套现。

在币圈最疯狂的 2017 年 -2018 年上半年,洪波几乎每个项目的回报率都在几百倍。据悉,他一个项目最少投 10-20 个以太坊(当时每个以太坊价格约相当于 4000 人民币),ICO 套现后,每个项目的收益通常都在百万级别。

" 在 ( VC/PE ) 投资机构,我可能待 6、7 年都没法拿到 Carry(业绩报酬),在币圈投资分分钟就是几百万,我何必还去做投资呢 "。洪波感叹。

但短短几个月后,币圈的行情就开始急转直下。2018 年 3、4 月份开始,币圈行情急跌,到处可见的是腰斩、膝盖斩,脚环斩,投资者亏损惨重。洪波也没能幸免,后来是小赚,最后几乎都赔进去了。

在坚持了 8 个月后,洪波的基金正式关门。如今他还在做着一些关于币圈的研究,但已经算是一个无业游民了。

与洪波转战币圈不同,余华和徐立都选择了进入大公司战投部,继续自己的投资生涯。

" 薪资报酬不错,抗周期,现金流更稳定,跟业务的接触更强也更纵深 ",这是徐立和余华选择大公司战投部共同的理由。

2017 年初,徐立去某短视频巨头公司战投部面试,由于有投行的工作经验,起初他自我感觉良好。直到面试时才发现," 出的都是特别业务的题。" 徐立认识到,之前的履历并没有给他带来太大优势。

近年来,腾讯、阿里、小米等互联网巨头的战投,不管是职业前景还是薪资水平,都不输现在的 VC/PE 机构。不少投资经理反映,大公司的战投部门是他们现在跳槽的主要选择。

目前徐立所在的战投部,有 20% 的投资人来自于传统 VC/PE,30% 来自于咨询公司,具有投行背景的大约占 40%,另外的 10% 左右来源于其他业务线。

但对于去大公司战投部还是投资机构,徐立觉得这是个人选择的问题。

" 很多人说战投部工资高,我并不觉得,投资机构有获得 Carry 的机会。而且如果想见识更多的人,看更多的项目,也建议去投资机构。"

徐立透露,因为要长时间与公司业务打交道,在投资机构一年能看 400 个项目;而到了大公司战投部,由于决策效率比投资机构低,一年所看项目的数量可能会减到 200 个。

余华在选择去某金融科技公司做资金部主管之前,在某一线 VC 待了 5 年。他曾经试过一年最多看 300 多个项目,虽然最后投的可能只有 2-3 个。

"VC 的工作是判断趋势、判断人,这个过程中运气的成分会非常高。" 余华认为,如果追求确定性,希望每一步都知道自己在进步,那么 VC 并不是一个好选择,这也是余华最后离开的原因。

从投资圈离开,去往别处的年轻投资人中,像余华、徐立这样顺利转型的人并不多。

他们中有些人最终选择去追逐风口行业,例如做电子烟;有的干脆离开一线城市,回到老家的金融机构任职;还有些至今未稳定下来。而留下来的人中,也有不少仍在观望,等待着更好的机会。

回归理性

作为一个强周期的行业,创投似乎进入了再一季寒冬。而从国内创投近 15 年的发展脉络中可窥见,每一次的周期轮换,都伴随着不小的人员波动。

2005 年,以红杉资本为代表的外资基金开始陆续进入中国,并带动本土创投迎来了新生。清科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当年活跃在国内的中外创投机构共募集到 40 亿美元的基金,相当于过去 3 年募集资金的总和。

到了 2008 年,金融危机席卷全球,让一度处于上升阶段的创投行业遭遇重创。但由于中国移动互联网转型潮带来了巨大的机遇,催生了新兴 VC 的产生,这一热闹局面也一直持续到 2015 年前后。

一位市场化母基金人士当时就形容,"VC 瞬间成了一个时髦词 ",除了老牌投资机构 " 裂变 " 之外,还有一批产业、泛金融行业出身的人员转战 VC。

在新创机构尤为密集的 2015 年,几乎每个月都有老牌机构骨干投资人出走的消息——当年 3 月至 7 月间,刘二海、李丰、胡海清、戴周颖等明星投资人,先后离职创办新的投资机构。

清科研究中心的数据显示,到 2015 年,国内创投基金数量几乎增长到了创纪录的 2970 家,募资金额也实现了同比 53% 的增长,达到了 7849 亿人民币。

伴随募资额和基金数量增长的还有从业人员数量的急剧上升。中国证券投资金基业协会的报告显示,2015 年私募股权和创投基金管理人人员数量达到 37.94 万人,同比增幅达到了 204%。

在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光环下,创业,尤其是互联网创业在那一年成为流行。加上 A 股二级市场一波大牛市,中国创业创投界盛况空前。

几乎所有本文的采访对象都是在这个时候进入了投资圈。他们曾追求这个行业的高薪资、高待遇和高福利,如今也承受着这个行业风险周期带来的阵痛。

" 为什么竞争会这么激烈?你想过这个问题吗?" 赵鹏反问道," 因为发生交易的频次在急剧地减少,热火朝天的表象遮蔽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已经没有什么新东西出来了。"

" 非理性投资 " 和 " 追风口 " 在过去的几年中成为了行业的通病,并在此后深刻影响着 VC/PE 行业。

2016 年,国内 VC/PE 行业开始进入下降通道,募资额和资金数量相比较 2015 年都出现了滑坡。根据中国证券投资金基业协会数据,该年的私募股权和创投基金管理从业人员数量也下滑到了 27.2 万人。

而 2018 年后," 募资难 " 使行业迎来了一轮大洗牌。清科研究中心数据显示,2018 年,VC/PE 募集完成基金共 858 支,同比下降 27.1%,募集总规模 1116.35 亿美元,同比骤降 60.16%,252 家的机构数量相比较 2015 年的巅峰也相去甚远,从业人员也从 2015 年的 37.94 万下降到了 2018 年底的 24.43 万人。

(数据来源:中国证券投资金基业协会)

互联网红利的消失、商业模式的穷尽、巨头的围追堵截、都在让资本趋于理性。

洪泰基金创始合伙人盛希泰曾在媒体采访中直接指出,目前中国有 2.4 万家 GP,实际并不需要这么多。

" 你会发现,所有的企业主,还不是企业家,开了饭馆的,都是投资人。这个行业的专业价值怎么体现?真的要很好的反思。" 他认为,投资人到底创造什么价值、享受有何种机会及社会地位,都是行业需要反思的。

泰合资本董事梅林也总结,现今机构整体的投资逻辑已经变为:风控逻辑 > 增长逻辑 > 风口逻辑,而前两年和今天完全相反。

伴随着行业回归理性,投资机构的招聘门槛也在变得更高。

胡晓就告诉全天候科技,如今即使你是名校毕业的应届生,要想进入一家一线美元基金也是很难的," 最好要有国际咨询公司的背景,或者有行业的从业经验。这并不是排斥年轻人,毕竟行业沉淀也很重要。"

作为世界 TOP5 名校的硕士毕业生,胡晓在前 2 年毕业时没敢直接去红杉、高领等类型机构面试,而是去了一家专注传统工业投资的美元基金。

面对现在的创投环境,胡晓只能计划继续在行业再沉淀 5 年," 至于 5 年后做什么,这个看情况吧 ";赵鹏则打算逐渐减少自己在投资上投入的精力,慢慢向公司内部的业务转岗。

" 也许未来三四年,5G 来了又有巨大的商业机会,VC 又能大赚一笔,这都很正常," 洪波说," 但我觉得投资机构的逻辑一定要转变,一切都要回归到价值投资 "。

来源:全天候科技 董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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